史記卷一百三·萬石張叔列傳第四十三

史記卷一百三

萬石張叔列傳第四十三

  萬石君名奮其父趙人也姓石氏趙亡徙居溫高祖東擊項籍過河內時奮年十五為小吏侍高祖高祖與語愛其恭敬問曰若何有對曰奮獨有母不幸失明家貧有姊能鼓琴高祖曰若能從我乎願盡力於是高祖召其姊為美人以奮為中涓受書謁徙其家長安中戚里以姊為美人故也其官至孝文時積功勞至大中大夫無文學恭謹無與比

 正義以父及四子皆二千石故號奮為萬石君

 正義洺州邯鄲本趙國都

 正義故溫城在懷州溫縣三十里漢縣在也

 正義顏師古云中涓官名居中而涓潔也如淳云主通書謁出入命也

 索隱小顏云於上有姻戚者皆居之故名其里為戚里長安記戚里在城內

  文帝時東陽侯張相如為太子太傅選可為傅者皆推奮奮為太子太傅及孝景卽位以為九卿迫近憚之徙奮為諸侯相奮長子建次子甲次子乙次子慶皆以馴行孝謹官皆至二千石於是景帝曰石君及四子皆二千石人臣尊寵乃集其門號奮為萬石君

 集解張晏曰以其恭敬履度故難之

 集解徐廣曰一作正義顏師古云史失其名故云甲乙耳非其名也

 集解徐廣曰一作索隱馴音巡


  孝景帝季年萬石君以上大夫祿歸老於家以歲時為朝臣過宮門闕萬石君必下車趨見路馬必式焉子孫為小吏來歸謁萬石君必朝服見之不名子孫有過失不譙讓為便坐對案不食然後諸子相責因長老肉袒固謝罪改之乃許子孫勝冠者在側雖燕居必冠申申如也僮僕欣欣如也唯謹上時賜食於家必稽首俯伏而食之如在上前其執喪哀戚甚悼子孫遵敎亦如之萬石君家以孝謹聞乎郡國雖齊魯諸儒質行皆自以為不及也

 索隱上才笑反譙讓責讓

 索隱上於偽反便音婢綿反蓋謂為之不處正室別坐他處故曰便坐坐音如字便坐非正坐處也故王者所居有便殿便房義亦然也音婢見反亦通也

 索隱燕謂閒燕之時安也

 集解晉灼曰許愼曰古韋昭曰聲和貌


  建元二年郎中令王臧以文學獲罪皇太后以為儒者文多質少今萬石君家不言而躬行乃以長子建為郎中令少子慶為內史

 正義百官表云郎中令秦官掌居宮殿門戶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光祿勛也

 正義百官表云內史周官秦因之掌治京師景帝分置左內史武帝太初元年更名京兆尹左內史名左馮翊也

  建老白首萬石君尚無恙建為郎中令每五日洗沐歸謁親入子舍竊問侍者取親中炔逘ⅲ身自浣滌複與侍者不敢令萬石君知以為常建為郎中令事有可言屛人恣言極切至廷見如不能言者是以上乃親尊禮之

 集解文穎曰郎五日一下正義孔文祥云建為郎中令卽光祿勛九卿之職也直五日一下也五日一下直洗沐

 索隱劉氏謂小房內非正堂也小顏以為諸子之舍若今諸房也

 集解徐廣曰築垣短板也音住廁牏謂廁溷垣牆建隱於其側浣滌也一讀竇音豆言建又自洗蕩廁竇廁竇瀉除穢惡之穴也呂靜曰邱荆褻器也音威豆駰案蘇林曰牏音投賈逵解周官虎子也行淸也孟康曰行淸行中受糞者也東南人謂鑿木空中如曹謂之窬晉灼曰今世謂反閉小袖衫為侯窬(廁)此最廁近身之衣也索隱親謂父也中齲近身衣也蘇林曰牏音投又音豆孟康曰行淸行淸中受糞函也言建又自洗蕩廁竇竇者洗除穢污之穴也又晉灼云今世謂反開小袖衫為侯牏此最廁近身之衣而徐廣云短板以築廁牆未知其義何從恐非也

  萬石君徙居陵里內史慶醉歸入外門不下車萬石君聞之不食慶恐肉袒請罪不許舉宗及兄建肉袒萬石君讓曰內史貴人入閭里里中長老皆走匿而內史坐車中自如固當乃謝罷慶慶及諸子弟入里門趨至家

 集解徐廣曰一作索隱小顏云陵里里名在茂陵非長安之戚里也 正義茂陵邑中里也茂陵故城漢茂陵縣也在雍州始平縣東北二十里

  萬石君以元朔五年中卒長子郎中令建哭泣哀思扶杖乃能行歲餘建亦死諸子孫咸孝然建最甚甚於萬石君

  建為郎中令書奏事事下建讀之誤書者與尾當五今乃四不足一上譴死矣甚惶恐其為謹愼雖他皆如是

 集解服虔曰字下曲而五建時上事書誤作四正義顏師古云「『字下曲者尾並四點為四足凡五

  萬石君少子慶為太僕御出上問車中幾馬慶以策數馬畢舉手曰六馬慶於諸子中最為簡易矣然猶如此為齊相舉齊國皆慕其家行不言而齊國大治為立石相祠

 正義漢書慶為大僕御出上問車中幾馬慶以策數馬畢舉手曰六馬』」慶於兄弟最為簡易矣然猶如此也


  元狩元年上立太子選羣臣可為傅者慶自沛守為太子太傅七歲遷為御史大夫

  元鼎五年秋丞相有罪制詔御史萬石君先帝尊之子孫孝其以御史大夫慶為丞相封為牧丘侯是時漢方南誅兩越東擊朝鮮北逐匈奴西伐大宛中國多事天子巡狩海內修上古神祠封禪興禮樂公家用少桑弘羊等致利王溫舒之屬峻法兒寬等推文學至九卿更進用事事不關決於丞相丞相醇謹而已在位九歲無能有所匡言嘗欲請治上近臣所忠九卿咸宣罪不能服反受其過贖罪

 集解趙周坐酎金免 索隱漢書而知也

 集解服虔曰減損

  元封四年中關東流民二百萬口無名數者四十萬公卿議欲請徙流民於邊以適之上以為丞相老謹不能與其議乃賜丞相告歸而案御史大夫以下議為請者丞相慙不任職乃上慶幸得待罪丞相罷駑無以輔治城郭倉庫空虛民多流亡罪當伏斧質上不忍致法願歸丞相侯印乞骸骨歸避賢者路天子曰倉廩旣空民貧流亡而君欲請徙之搖蕩不安動危之而辭位君欲安歸難乎以書讓慶慶甚慚遂複視事

 索隱小顏云無名數若今之無戶籍

 索隱難音乃彈反言欲歸於何人

  慶文深審謹然無他大略為百姓言後三歲餘太初二年中丞相慶卒謚為恬侯慶中子德慶愛用之上以德為嗣代侯後為太常坐法當死贖免為庶人慶方為丞相諸子孫為吏更至二千石者十三人及慶死後稍以罪去孝謹益衰矣



  建陵侯衞綰者代大陵人也綰以戲車為郎事文帝功次遷為中郎將醇謹無他孝景為太子時召上左右飲而綰稱病不行文帝且崩時屬孝景曰綰長者善遇之及文帝崩景帝立歲餘不噍呵綰日以謹力

 正義括地志漢建陵縣故城在沂州丞縣界也

 索隱地理志縣名在代正義括地志大陵縣城在並州文水縣北十二里代王耳時都中都大陵屬焉故言代大陵人也

 集解應劭曰能左右超乘也如淳曰櫟機W之類索隱應劭云能左右超乘案今亦有弄車之戲櫟音歷謂超逾之也W音衞謂車軸頭也

 集解張晏曰恐文帝謂豫有二心以事太子

 索隱誰何二音誰何猶借訪也一作譙呵責讓也言不嗔責綰也

  景帝幸上林詔中郎將參乘還而問曰君知所以得參乘乎綰曰臣從車士幸得以功次遷為中郎將不自知也上問曰吾為太子時召君君不肯來何也對曰死罪實病上賜之劍綰曰先帝賜臣劍凡六劍不敢奉詔上曰人之所施易獨至今乎綰曰具在上使取六劍劍尚盛未嘗服也郎官有譴常蒙其罪不與他將爭有功常讓他將上以為廉忠實無他腸乃拜綰為河閒王太傅吳楚反詔綰為將將河閒兵擊吳楚有功拜為中尉三歲以軍功孝景前六年中封綰為建陵侯

 集解如淳曰施讀曰移言劍者人之所好故多數移易貿換之也索隱上音移下音亦

 索隱小顏云心腸之內無他惡也

  其明年上廢太子誅慄卿之屬上以為綰長者不忍乃賜綰告歸而使郅都治捕栗氏旣已上立膠東王為太子召綰拜為太子太傅久之遷為御史大夫五歲代桃侯舍為丞相朝奏事如職所奏然自初官以至丞相終無可言天子以為敦厚可相少主尊寵之賞賜甚多

 集解蘇林曰栗太子舅也如淳曰栗氏親屬也其名也 索隱栗姬之兄弟蘇林云栗太子之舅也 正義顏師古云太子廢為臨江王故誅其外家親屬也

 正義故桃城在渭州胙城縣東三十里劉舍所封也

 索隱以言但守職分而已不別有所奏議也

  為丞相三歲景帝崩武帝立建元年中丞相以景帝疾時諸官囚多坐不辜者而君不任職免之其後綰卒子信代坐酎金失侯



  塞侯直不疑者南陽人也為郎事文帝其同舍有告歸誤持同舍郎金去已而金主覺妄意不疑不疑謝有之買金償而告歸者來而歸金而前郎亡金者大慚以此稱為長者文帝稱舉稍遷至太中大夫朝廷見人或毀曰不疑狀貌甚美然獨無柰其善盜嫂何也不疑聞我乃無兄然終不自明也

 正義上音先代反古塞國今陝州桃林縣以西至潼關皆桃林塞地也

 索隱國名今桃林之塞也姓也不疑名也與雋不疑同字

 索隱謂妄疑其盜取將也

 集解徐廣曰漢書云稱為長者稍遷至太中大夫文帝稱舉四字

 索隱小顏云盜謂私之

  吳楚反時不疑以二千石將兵擊之景帝後元年拜為御史大夫天子修吳楚時功乃封不疑為塞侯武帝建元年中與丞相綰俱以過免

  不疑學老子其所臨為官如故唯恐人知其為吏跡也不好立名稱稱為長者不疑卒子相如代孫望坐酎金失侯

 索隱漢書作彭祖坐酎金國除



  郎中令周文者名仁其先故任城人也以醫見景帝為太子時拜為舍人積功稍遷孝文帝時至太中大夫景帝初卽位拜仁為郎中令

 正義任城兗州縣也

  仁為人陰重不泄孫守真按陰重即深沉也抽換字面爾深處必陰而重則沉也常衣敝補衣溺袴孫守真按先抓動詞·找對詞性動詞副詞敝補衣溺袴均前位修飾也謂其所著上衣下袴如此均文學語言謂其不潔不講究不修邊幅耳期為不絜淸孫守真按絜清即清潔倒序重組+字形結構換部首此句即所謂不修邊幅之換句話說耳即潔身自愛愛惜羽毛之對反以其不在乎己故能在乎人也以是得幸景帝入臥內於後宮祕戲仁常在旁至景帝崩仁尚為郎中令終無所言上時問人仁曰上自察之然亦無所毀以此景帝再自幸其家家徙陽陵上所賜甚多然常讓不敢受也諸侯羣臣賂遺終無所受

 集解服虔曰質重不泄人之陰謀也張晏曰陰重不泄下濕故溺袴是以得比宦者出入後宮仁有子孫先未得此病時所生韋昭曰陰重如今帶下病泄利孫守真按陰部也 索隱其解二各有理服虔云周仁性質重不泄人之陰謀也小顏云密也為性密重不泄人言也霍去病少言不泄亦其類也其人又常衣弊補衣及溺袴故為不絜淸之服是以得幸入臥內也又張晏云陰重不泄陰下濕故溺袴是以得比宦者出入後宮也仁有子孫者先未得此疾病所生也二者未知誰得其實也

 索隱謂心中常期不潔之服之意也小顏亦同正義淸淨期猶常也言為不潔淨下溼故得入臥內後宮比宦者

 索隱謂後宮中戲劇所宜祕也

 正義顏師古云問以他人之善惡也

  武帝立以為先帝臣重之仁乃病免以二千石祿歸老子孫咸至大官矣

  御史大夫張叔者名歐安丘侯說之庶子也孝文時以治刑名言事太子然歐雖治刑名家其人長者景帝時尊重常為九卿至武帝元朔四年韓安國免詔拜歐為御史大夫自歐為吏未嘗言案人專以誠長者處官官屬以為長者亦不敢大欺上具獄事有可卻卻之不可者不得已為涕泣面對而封之其愛人如此

 集解史記音隱曰於友反索隱歐音烏後反漢書孟康音驅也

 集解徐廣曰張說起於方與縣從高祖以入漢也索隱說音悅

 集解韋昭曰有刑名之書欲令名實相副也索隱劉向別錄申子學號曰刑名家循名以責實其尊君卑臣崇上抑下合於六經也說者云刑名家卽太史公所說六家之二也

 正義刑家也名家也在太史公自(有)傳言治刑法及名實也

  老病篤請免於是天子亦策罷以上大夫祿歸老於家家於陽陵子孫咸至大官矣


  太史公曰仲尼有言曰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其萬石建陵張叔之謂邪是以其敎不肅而成不嚴而治塞侯微巧而周文處讇孫守真按讇=諂字形結構換部首部件耳君子譏之為其近於佞也然斯可謂篤行君子矣

 集解徐廣曰「『字多作音同耳古字假借

 索隱功微直不疑以吳楚反時為二千石將景帝封之功微也正義不疑學老子所臨官恐人知其為吏跡不好立名稱稱為長者是微巧也

 索隱周文處讇者謂為郎中令陰重得幸出入臥內也 正義上時問人仁曰上自察之上所賜常不受又諸侯羣臣賂遺終無所受此為處讇故君子譏此二人為其近於佞也

 索隱述贊萬石孝謹自家形國郎中數馬內史匍匐綰無他腸塞有陰德刑名張歐垂涕恤獄敏行訥言俱嗣芳躅